傳說

郭俊成 - 動物們的醫生朋友　耐心的默默守護

圖: 郭俊成 - 動物們的醫生朋友

郭俊成 - 動物們的醫生朋友　耐心的默默守護

下雨的早上，郭俊成依然早起去上班，他在這個公家單位工作10多年，準時打卡，9點前要開完晨會，但他說很少有無聊的感覺。木柵動物園獸醫郭俊成：「這是我個人的一個，我覺得是很夢幻的工作。」

他是醫生，但所有的病人都不對他說話，正確的說，是不對他講人話，而且他總是必須扮演用吹箭的大反派，因為他的病人都不喜歡打針吃藥，開完晨會，郭俊成馬上出發去抓猴。實習生：「我會緊張。」郭俊成：「別緊張。」

郭俊成：「前一天已經先隔到裡面去了，因為任何的麻醉，我們盡量是要先禁食禁水大概8到12小時，確保牠在麻醉過程是安全的。」

郭俊成：「那我們的麻醉藥有2種，一個是注射的，一個是氣體的，那這一隻(狒狒)的話是，因為我們早期有發現，我們去年健康檢查的時候發現，牠有一個心律不整的一個問題，那我們當時有做一個投藥，那我們這次主要是幫牠做一個複檢。」

郭俊成：「沒有獸醫會跟他的動物太熟的，因為動物看到你就會跑掉(笑)，業務需要我們是做黑臉的那一方。」記者：「所以你知道牠把你看成壞人。」郭俊成：「對，我們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壞人，大部分動物都不知道我們是為了牠們好。」

郭俊成：「大部分動物都不會跟你講話，野生動物更不能常常直接接觸到，通常你診斷時看到他們都已經倒了，就是被麻醉躺下了。」

被麻醉後就有很多生理症狀變得不明顯，大學獸醫系也沒有敎太多野生動物病例，郭俊成記得自己剛來工作時，壓力超大。郭俊成：「你的每一個CASE都要盡全力去醫治，不然這隻動物有可能是全世界很稀有的一種動物，所以以我們來說，相對壓力是比較大的。」

來複診的狒狒，心臟狀況好一點了，體重也回升一些，睡姿跟人還真像，有些動物真像小孩，比如這些來自馬達加斯加的移民，59隻狐猴還分幫派，彼此會打架，但看到人卻很友好，難得地不討厭獸醫。郭俊成：「嘿，你吃太多了，不可以搶別人的。」

郭俊成：「我們從事獸醫的來說，大概都會有這種認知，我們把自己當作是黑臉的。」

同樣的手術台上，這隻動物已經不會動，美麗靈動的樣態，被做成標本保存，小豹子雲華，是郭俊成剛到動物園時最初的動物朋友，牠最可愛的樣子，也永遠留在郭俊成心裡，他第一次體會野生動物和人之間可以這麼親暱。

郭俊成：「你會認為牠只是一隻比較大的貓而已，完全沒有那種雲豹的那種野性了，所以跟牠在一起的那種，就是你會想要花很多時間跟牠在一起，就會跟牠玩。」

郭俊成：「那因為雲豹是一個台灣很重要的，曾經是一個代表性的動物，台灣很重要，那很可惜現在，可能就是目前是都還沒有發現的一個報告(絕種)了。」

這隻小豹子可能是從越南被走私進來的，從小被人養大，溜進鄰居家找食物，嚇到人才被「逮捕」送來動物園，因此完全沒有豹的野性。郭俊成：「牠過去台灣區之後，我後來也接下這個，台灣區的獸醫的這個工作，所以後來我們還是一直在一起。」

郭俊成：「你看牠的爪子，譬如說牠一用力，你跟牠玩得太火，牠太HIGH的時候，牠就會稍微出點力，你就會有一點抓痕，這樣子，那其實就是說我們即使是這種很容易親近人的，到牠比較大時，我們還是會想辦法，讓牠跟人有點距離。」

郭俊成：「5、6歲的時候，牠得了一種在貓比較會常看到的，一種很複雜的疾病常見的病，治療大概有1、2年的時間，都沒有好轉，那最後很不幸就...我們那時候都還蠻難過的。」

年輕的獸醫漸漸多了滄桑，迎生、送死，會難過也會開心，慢慢了解這個工作，就是認真陪伴許多與自己大不同的生命，忙了一早上，中午終於有空，在長臂猿的叫聲中喝杯咖啡。

郭俊成：「我管的是就是非洲區的2/3，非洲區的動物，包括長頸鹿啊、犀牛啊，然後斑馬，這些都是我在處理的，另外還有團團圓圓這兩隻(貓熊)，也是我去帶回來的。」

郭 俊成利用午休時間趕寫病歷，每份病歷在他眼前都是一份獨特的記憶。郭俊成：「像這個是一隻袋鼠，這隻袋鼠是被媽媽拋棄出來的，那因為牠這種袋鼠，灰袋鼠， 牠在媽媽的袋子大概要待個1年，這個是人工的袋子，我們就是用一個洗衣籃這樣子，然後幫牠做一個，用毛巾鋪起來做一個搖籃這樣子。」

很多動物是被人棄養，甚至被母親棄養，沒有書本敎他們怎麼做野生動物的代母，木柵動物園的獸醫們只好自己摸索。郭俊成：「所以這可能是全世界唯一的一隻，24根手指跟腳趾(的黑猩猩)。」

郭俊成自認不擅長與寵物的飼主溝通，所以選擇來動物園直接面對動物，但絕不說人話的動物，溝通也不容易。郭俊成：「因為牠的腳蹄已經穿出來，穿孔了，那這個是很疼痛的一種狀況，在馬來看，因為馬是大概是除了人以外，最怕痛的一種動物。」

郭俊成：「野生動物的話，牠不太會表現牠的脆弱面，因為牠...尤其這種草食的動物，牠在食物鏈可能是比較底層的，一旦牠顯露出牠的弱，衰弱的那一面的時候，牠很容易就變成被獵食的對象，所以牠們這種通常牠會自己去掩飾，牠的一些病痛。」

這隻叫恩惠的蒙古馬一聲不吭，腳蹄爛得很嚴重才被發現，蒙古野馬已瀕臨絕種，死一隻就少一隻，郭俊成每週麻醉放倒這隻大馬一次，勞師動眾清傷口，請人幫牠編草鞋，總算救活恩惠。

郭俊成：「這隻馬也非常的有韌性，就是牠的求生意志非常非常的高，所以說再很頻繁的這樣的一個處理，等於說牠也忍受我們這樣子對牠的處理。」記者：「你會覺得牠討厭你嗎？」郭俊成：「(笑)嗯，牠一定會討厭我。」

獸 醫的臉已經與打針的痛畫上等號，郭俊成被大部分的病人討厭，而且給予修理教訓，非常直接，比如他從對岸辛辛苦苦帶回的那2隻。郭俊成：「圓圓牠是很敏感的 一隻動物，就是母的這隻貓熊，牠天性就是敏感，所以牠有一個印記在就是我幫牠打過針，而且那個打針是讓牠不舒服的，牠就會有印記在，那因為牠們主要是靠嗅 覺味覺的部份，所以說牠認得我，即使是我已經全身包起來了，戴了面罩，牠都還認得出來我，突然一隻手抓出來，那剛好抓住口袋這樣子，把口袋抓破(笑)。」

郭 俊成：「比較麻煩的動物，就是牠們是很聰明的動物，比如說黑猩猩或者是大象林旺，你跟牠們相處的話，你要花很多你的心思，就是你要跟牠比智慧的，(臉)鼓 起來，水就(含在)嘴巴裡面，然後牠就吐你，有的就會丟大便。」記者：「這是你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霸凌嗎？」郭俊成：「(笑)就是被動物這樣子，其實也是互 相的因果嘛，也沒辦法，就是這是你的工作嘛，絕大部份是不會生氣啦，對，因為做這行很重要的一點，是你要很有耐心。」

郭俊成：「這隻很乖的，蔓莉春。」

郭俊成：「我們會想說我們做的是好事情，只要我們的耐心達到我們的目的的話，那個其實一切的付出應該都是有價值的，所以你想到的就是，雖然牠可能會耗掉你很多時間跟思考在上面，但是如果說牠因為你的治療、診療，變好的話，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。」

郭俊成：「不光是你在治療牠，有時候是動物在敎你一些事情，比如說牠讓你這個人變得更好、更有耐性，或者是看事情會更仔細。」

要對動物耐心，也要對他們的命運耐心，很多動物曾被當寵物，然後被狠心拋棄，SARS流行時，很多白鼻心被扔在動物園口，更誇張的是有人把獼猴帶進動物園丟包，晚上動物們「下班」時，管理員清點，竟然發現多了一隻沒標記的獼猴。

郭俊成：「每天在照顧牠的管理員都不認識那隻，所以牠就是被丟包丟進來的，因為牠被(其他猴子)逼到水裡面啊。」記者：「牠不是那群，所以被逼到水裡面？」郭俊成：「對啊，就是牠沒辦法融入那個社群啊，所以還好後來有被發現，才有救起來。」

人 類的殘忍，讓動物們有了戒心，身為獸醫，要去化解，要耐心還要勇氣。郭俊成：「大象是一個很有震撼力的一個動物，站在牠面前的時候，你會覺得自己很渺小， 有時候大象會做一點，就是一些行為，來看你管理員、新人的一個反應，比如說牠會甩水，就是牠會吸一口水，然後把它噴出來，或者是捲了一個，比如說牠的大便 啊，然後把它丟出來，如果說你閃躲的話，牠就會認為你怕牠做這種動作。」

郭俊成笑著說，真的有一些時刻，這個夢幻工作也讓他覺得彷彿身在地獄，人跟多數動物比起來，牙短毛短跑不快除了一顆腦袋，真的什麼都是最弱的。

郭俊成：「所以你會發現說，欸、這個動物，原來不像我們想像得那麼簡單，第一個我可能要先把我自己當作是那隻動物的時候，然後你比較能夠揣摩牠的心境，說為什麼我不要這個，為什麼我會做出這樣的動作。」

很多動物反應，其實也就是人之常情，比如說誰愛吃苦苦的藥丸呢？郭俊成：「有一些像是食肉類動物或是靈長類動物的話，牠們的味覺嗅覺都很敏感，比如說牠們對苦的接受程度是很不好，所以這時候就要用一些方式，去誘騙牠們去吃我們要給他們吃的藥。」

對野生動物能做出對的診斷就很不錯，但藥下對了，動物也得吃得進去才行，下午的空檔，先來做明天要用的藥丸子。郭俊成：「因為現在(巧克力漿)是融化狀態，它的溫度還是很高，所以我們這個時候，不會直接加藥進去，我們會等它冷卻點，再把藥加進去，避免藥效被高溫所破壞。」

郭俊成：「牠們在這邊活得快不快樂，過得好不好，其實是事在人為。」

聰明的動物們，也像永遠長不大的小孩，黃昏下班前，管理非洲動物區的郭俊成，還要去看看其他的頑皮小孩們，比如這隻曾經失足掉進邊溝的長頸鹿。

郭俊成：「想說我幫你(在欄邊)打一個洞，讓你走進去好了，因為牠顯然沒辦法自己跨回去嘛，就在外面張望裡面的情況，沒想到牠就是很膽小，牠不敢走，一直還是在這邊徘徊。」

郭俊成：「我們用營養針真的去吹(吹箭)牠，吹了一針牠就(害怕)開始想要跨出去，牠就慢慢慢慢走走走，走進去以後，開始用跑的，就跑進去了。」

就是背後站著的這隻長頸鹿啦，牠監聽郭俊成講完第N遍牠的糗事後，才「下班」走回後場。郭俊成：「小熊、小熊。」

小熊早已長成園裡個頭最大的公熊了，輝煌的事蹟是某次淹水時，自己游出獸欄去找熟悉的管理員，「小」熊在這裡過了大半生，看著郭俊成的眼神，就像看著老朋友，很多保育團體抨擊動物園的圈養，但眼前郭俊成身為獸醫，能夠做的，就是好好照顧這些老朋友。

郭俊成：「我們不可能說一個獸醫可以面面俱到，所以你為了這個動物最好的福利跟安全來說，你最好就是可以一個團隊來支持你，那我也很感謝我的團隊，不要放棄、不要輕言放棄，這是很重要的，要懂得去變通。」

黃昏了又下雨了，下班之前，郭俊成還要去看一個老朋友。郭俊成：「袋鼠不用跳，而是前後腳併用慢慢走來。」

這隻叫做精靈的袋鼠，一生都在動物園，沒去過自然棲地，出生就被母親棄養，當時園裡只有狗奶粉可以餵牠，但過多的乳糖，袋鼠眼睛無法完全代謝，精靈還沒長大，就瞎了，如果沒有被圈養，牠一定無法存活。

郭醫師的病人們都不會說人話，有的會用眼神說話，有的也不會，不過沒關係，有默契就能心意相通。郭俊成：「我們本身要把動物看成是一個生命，而不是一個財產，牠也不是一樣東西，我希望我所有的動物都會活得很快樂，那這些動物都會因為你而過得更好。」 來源：TVB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