洋蔥、生薑、肉桂、紅蔥頭這些食材,在越南老家,都得用木炭烤過,到了台灣,發現用烤箱烤,味道還是不夠完全,阮艷娟只好把它們直接放上瓦斯爐,等到熊熊火焰,讓辣、香、甜幾種味道,都釋放出來。
越南新移民阮艷娟:「再洗去表皮焦黑,放進牛肉湯鍋,你知道我開店的時候,NHK來拍的,我很高興,我(說)煮牛肉河粉給你吃,我沒有煮過,我還敢說喔,我用電話打(給越南親友),妳要教我怎麼煮牛肉河粉,她說好,什麼材料、什麼材料,去烤。」
卻忽略湯鍋裡的牛大骨、牛腱、牛肚,得慢慢熬。阮艷娟:「烤烤放下去2個小時,水一直開,我以為可以了,我不懂,以為可以,我就拿給他們吃,可能很難吃,他們沒有說,才2個小時,肉還硬硬的,牛腱還硬硬的,然後是,後來呢,我說糟糕了,很緊張,也沒辦法,已經介紹啦,就不能吃。」
那通剛到台灣,打電話回越南的遠距教學沒成功,出過糗後才懂,堅硬的牛骨得經過一晚熬上8、9小時,才能熬出鮮味,也把高湯熬得金黃。
阮艷娟:「我想到我們越南甘蔗,可以做味精的、可以代糖的、代甜的,所以我不放味精,這個下去,就慢慢給他熬8個小時、9個小時,甘蔗味道就很好玩,沒有味道了,它已經通通都甜度都出來了。」
阮艷娟煮的牛肉河粉也像人生,總得熬過一些漫長、辛苦,最後會在過程裡找到甜美,越南牛肉湯費工,熬起來辛苦,阮艷娟當時的日子卻很甜。
18年前,丈夫去越南玩,阮艷娟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,2人相識,自由戀愛,那時還沒有所謂的婚姻仲介,嫁到台灣的越南女子並不多,阮艷娟卻相信,台灣會是她寫滿幸福人生的新故鄉,先生幫她開了專賣家鄉味的小商店,而她也很珍惜的,用每個大年初一,款待越南同鄉。」
阮艷娟:「因為很多很多姊妹,她沒有一個過年的感覺,會想家,有的小孩也不能回去,有的會想家,所以我會煮這些越南的最基本的年菜,請他們吃,不用錢,吃喝玩放心的這樣子。」
嫁到台灣後,幸福的小日子,就是公婆疼她、先生愛她,還能在異鄉靠一點點自己能力,請來同鄉歡聚,有一天,先生到區公所辦事,看到那裡即將為剛嫁到台灣的新移民,開辦認識環境的課程,需要找一位懂得國語和越南話的志工做翻譯,阮艷娟開心接下任務,當了助教,課堂上,她發現最常聽到剛嫁來的同鄉姊妹,和她當年一樣,吃不習慣台灣菜,做夢都想到家鄉味。
阮艷娟:「我聽這樣子的話,就是有一次,我們去上課的時候,上課一定會有美食的課程,還是有畢業典禮的,我們一個人會煮一道菜帶過來,我們去煮一些我會煮的越南菜,簡單的,帶過去給他們吃,當然是每一個人看到越南菜就非常的高興。」
那時她的手藝已經磨練得愈發進步,生春捲包裹著鮮蝦、米線、豆芽的清爽,炸春捲裡有芋頭、洋蔥、絞肉泥的香,都是越南姊妹們想念的味道。
阮艷娟也樂得常以手藝會友,發起活動,串連起同鄉姊妹,她也擔任區公所和警局的長期志工,她說越南女子大多羞怯,尤其是靠著婚姻仲介,決定命運,就嫁到異鄉,更需要有人幫她們發聲。
阮艷娟:「我們越南的女孩子,有一些家庭是不會公開講出來,她除非信任你,或是好朋友,她才講得出來,有一般她不會隨便說,我家怎麼樣、怎麼樣,但是那個都不得已,就是說沒辦法溝通。」
所以她曾經半夜就坐上警車,跟去出任務。阮艷娟:「她也是護照被人家拿走了,沒辦法回去,然後很委屈的,那個時候,她會、她的故事、事情,就要送到三峽去,那(警方)他們也是請我過去翻譯,看她、看她的時候,我心裡也是很痛苦,就覺得說我幫不了她什麼忙,我基本的沒有這個條件,要幫也不知道從哪裡幫、怎麼樣幫忙,所以我只給她一個紅包,我是覺得錢可以買電話卡,打電話回去報平安。」
還有夫妻半夜吵架,她也得去幫忙調解。阮艷娟:「她先生說我被騙了,就是從越南那邊說她讀到國中畢業,為什麼來這邊,她不認字,沒有讀書,然後也是等等很多家庭的、夫妻上的事情啦,我就跟她說,沒有讀書也不是一個錯啊,我心裡說這個人,那個時候人家講什麼,妳都是說好對不對,然後,長得漂亮什麼都好,回來到台灣就發生很多事情,才開始吵。」
很替同鄉姊妹們不捨,大家更羨慕她,嫁到一個幸福、富足的家庭,還是雜誌上報導過的新移民模範家庭,直到10年前,阮艷娟突然謝絕所有的輔導工作。
阮艷娟:「因為我那個時候去輔導的時候,我家真的,他們說的模範家庭、很好,但是後來我跟我先生,就是說像就當朋友了,就沒有當夫妻,就把他分開了,但是我們目前現在還是很好的朋友,所以我沒有辦法,這個心情去輔導他們,因為妳要完整一個家庭,妳去輔導她的時候,才有這個心。」
結束婚姻的理由藏在心裡,從今以後,阮艷娟一個人,就只剩下這間小館做為依歸,不去當志工,但幫助越南姊妹的心仍在,幾位員工都是越南同鄉,或是曾輔過的新移民,大夥一起,天天在異鄉回味著故鄉滋味,吃不慣台灣的油炸、裹粉,越南排骨是用糖、蒜頭、魚露,醃漬2小時,入味、再小火慢煎,沒有高溫油炸的烈火性子,有種越南女子的溫婉。」
阮艷娟:「但是我還是害怕,妳還是一個外國人,在台灣,妳還是很多地方不方便、不懂,交通啊、語言啊、國字啊,非常的多,不是說妳已經有一個店面賺錢這樣就好,不是,然後妳一個人妳會害怕啊,地震也怕啊、沒電沒水也怕啊,一個人也怕啊。」
一個人生活,離婚10年,阮艷娟還是會怕、還是會哭。阮艷娟:「有的時候會哭喔,有的時候會想說,在台灣就一個人而已,妳知道我會想哭,不管怎麼樣,我都不敢想,我有的時候,沒想到我今天來台灣,變成一個人,本來好好的一個家庭對不對,沒想到,有誰想過妳以後會怎麼樣,就成一個人、一個人,要面對妳生活,在這邊習慣了,妳回去也沒辦法回去對不對。」
但她更知道,哭完要收起眼淚,才有能力自己給自己幸福,也給同鄉姊妹勇氣。
阮艷娟:「對自己要有信心,不管妳是沒老公或有老公,妳現在都要工作,我看朋友有老公她也要工作,她也要幫忙養小孩啊,也是很辛苦的,所以妳不要想說,我們現在是沒有家庭了,我就害怕,還是害怕是一定會有,但是妳要堅強的妳要把它克(服)這些困難的。」
學勇敢的日子,阮艷娟更專心投入料理,想讓台灣人吃到道地越南菜,她特地回老家拜師,學回越式法國麵包,最難的,在於得處理好麵包裡的醬料。
阮艷娟:「我還是看到白白這樣子,根本都看不到什麼血管對不對,那天拿來給她,她說不行啊,妳不切,裡面都洗不掉。」記者:「她好好喔,還告訴妳耶。」阮艷娟:「會堵在裡面耶,因為她做那個類似鵝肝醬的東西,本來就是要乾淨,不然多了這東西,會有腥味,第一次我拿來給她絞,她看到她說妳沒有打開這個,沒有切,沒有拿掉、沒有洗掉。」
仔細洗過、絞過的鵝肝、雞肝、豬肝,混合著糖、鹽、胡椒、魚露和法國來的香料,再加上一點點XO酒去腥,還有一條泡過鮮奶的法國麵包,增加香濃,麻煩的是要把這些味道,靠果汁機充分混合。
阮艷娟:「我打壞掉好幾個果汁機喔,因為肝很難去打它的,我沒有加水,它不能太稠,也不能太稀,因為我們還要用烤,不能像水水的一樣,所以我打的時候,果汁機都搖不動,還是太熱了、燒掉了、爆掉了,因為肝很難打,它很稠,鵝肝就更難打,鵝肝是油綿的,很厚、很綿的。」
已經有3、4台果汁機,都毀在這些厚重的肝醬上。阮艷娟:「我不知道,怎麼每次打,都果汁機壞掉,每次修也很貴,買也很貴,那不如用以前的,簡單的,沒有那麼複雜、那麼多材料,但是後來想想,那就不好吃啦,也真的香的、好吃才可以啊。」
打好的肝醬還得先烤過,再冷凍成型,就能抹上烤得外酥內軟的長條麵包,搭上豬肉片,醋、糖醃過的紅白蘿蔔,再把黃瓜、香菜、洋蔥一一鋪排,才是有越式風情的法國麵包。
還有那鍋細心調味,每天要熬上8、9小時的牛肉高湯,幾年前,她在眾多大廚參賽的牛肉麵節裡,孤身一人、單槍匹馬,以牛肉河粉拿到異國料理組冠軍,這也給了她落地生根、努力生活,專心料理下一份好大的肯定,也像阮艷娟走過的人生,歷經酸甜苦辣,各種調味,最後都匯聚在這碗,熬出金黃、鮮美的湯頭裡。TVB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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